绝杀之后

更衣室终于安静下来。汗水的咸涩混着镇痛剂的药味，在空气里缓慢沉降。冠军奖杯被簇拥在房间中央，金光流转，却奇异地显得遥远。他瘫在角落的储物柜前，左膝上裹着的冰袋滋滋冒着寒气，像一座正在熄灭的微型火山。

就在几小时前，他投中了那记载入史册的绝杀。球离手的瞬间，时间被无限拉长，他看见对手惊骇的面孔、观众席上凝固的浪潮，以及篮筐那圈冷漠的圆。哨响，世界轰然炸开，他被淹没在狂喜的声浪与队友的撕扯中。那一刻，他是神。

可神，此刻正被凡人的剧痛啮咬。每一次细微的移动，膝盖都传来尖锐的抗议。肾上腺素的海啸彻底退去，留下遍地狼藉的疲惫与疼痛。这场NBA季后赛决赛，榨干了他最后一丝气力。他望向奖杯，那辉煌的顶点，忽然想起的是第三节那次无人看见的倒地救球。地板粗糙的触感，肋骨撞击的闷响，以及随之而来、贯穿至今的隐痛。冠军由无数这样的瞬间奠基，而光芒只铭记最后一击。

门外隐约传来庆典的喧嚣，香槟的泡沫即将涌进这扇门。他深吸一口气，扯下冰袋，缓慢地、一寸寸地站直身体。疼痛依旧，却奇异地变得清晰、坚实，如同他掌中终于拥有的重量。他走向那片喧嚣，脚步蹒跚，却像一个真正的王者，走向他用伤痕换来的王国。决赛的终场哨早已吹响，而另一种比赛——与疼痛、与遗忘、与辉煌之后巨大虚无的较量，才刚刚开始。